西蜀，永宁城，胡子昊胡子拉碴地看着眼前呈青黄色的液体，微微皱眉，随即长叹一声，“就这样吧，时间来不及了。”
叹息完便仔细地将液体装进桌子上清洗干净的六个玻璃瓶子里。玻璃制作对于他而言就是件顺手而为的事，以前是懒得弄，如今却觉得装点东西除了瓷就是陶也特单调了些，还是把玻璃弄出来的好，反正后面的事有平西王接手，他花不少多少精力。
敲门声响起，胡子昊仍是将手上活都做好了才出声，“谁呀？”
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，“世子，是我，齐胜。”
“进来。”
已长成翩翩少年模样的齐胜推门进来，扇了扇鼻子，嫌弃道：“世子，你在屋里做什么呀，这味道可真难闻？”
胡子昊将樟木箱子关上，问道：“你来做什么，可是朵思那边有动静了？”
齐胜成功地被带偏，激动道：“我看差不多了，上个月的那场山洪将他们最大的一个部落给淹没了，牛羊不知道死了多少。朵思王想稳定人心，只能带人出来抢掠一番好弥补损失，否则，谁还服他？”
胡子昊也赞同齐胜的推断，“你多盯着你父亲一些，别又让齐将军把你给甩一边去了，到时候只能做做补给可别怪本世子没提醒你。”
齐胜瘪了瘪嘴，垂头丧气地不说话了。
胡子睿挑了挑眉，“怎么，还真让本世子说中了。”
齐胜苦着脸道：“若是能留下运运补给我还能乐一乐，可王爷让我去府城送东西，我这一去一来还赶得上吗?”
胡子昊给齐胜投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，若是齐将军的吩咐他还能说个一两句话，可平西王吩咐下的差事，他也是不能随即更改的。军队最讲究的便是军令如山，主帅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。
齐胜也只是发发牢骚，他知道王爷的意思，他们这一群小辈都是留给世子的人手，打磨也是世子的事，所以才会在战争来临之前将他们几个最小的给打发走。“你这东西是要送回府城的吗？正好我一块帮你带走好了。”
胡子昊点点头，“你那不是还有好几十斤牛肉干吗？给我装一箱子，一块送走。”
齐胜警惕道：“那牛肉干你分得更多，还要我的做什么？”
“少废话，两个月后赔你两箱子，这买卖做不做？”
齐胜立马咧开嘴笑道：“成交。”
胡子昊直接一个大白眼过去，这出息。“这箱子给我小心一些，送到我母妃那里，让我母妃将这些跟着节礼一块往送到京城去。”
齐胜眼珠子转了转，“要送到京城去呀？”
胡子昊微眯着眼，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齐胜摇摇头，“没什么，没什么，我就是帮你送送东西，还有胆子贪了你东西不成？”
胡子昊抿了抿嘴，将箱子交给齐胜，就挥手道：“赶紧滚蛋。”
齐胜抱着箱子便跑开了，回了自己屋，将打劫来的牛肉干都拉了出来，想了想，一块也没留地装了一大箱子。
第二天便拉着马车往府城赶，等到了平西王府，知道平西王妃要指派人送往京城的时候，又神使鬼差地自告奋勇报名，成了押送礼物的护卫长。
等平西王妃点头，这种忐忑便慢慢被兴奋取代，可等离京越来越近时，又渐渐忐忑起来。好在，平西王府送礼进宫已成惯例，例行检查之后齐胜就被带到了乾明宫。
本来这样的事是不用打搅萧耀的，可谁让胡修仪简在帝心呢，就算齐胜只是个小小的偏将，可因是胡修仪的娘家人，金吾卫的侍卫也极是恭敬地连人带礼地送到了乾明宫。
恰好刘子诚正有事找常胜，也在乾明宫院子里。
齐胜本来还十分拘谨的神色在见到熟悉的面孔后，立马换了个模样，一边大声唤道：“刘统领。”一边极是热情地向刘子诚大步走来。
刘子诚心头一惊，暗道：哪个不懂事的敢在乾明宫大呼小叫。还没来得及打量清楚，就遭受到了热情的双臂抱。“刘统领，没想到一进京就看到了你，咱们可真是有缘呀。”
刘子诚好不容易挣脱，对着齐胜细细打量，“你是？”
“哎，我是齐胜呀，咱们在西蜀平西王府见过的，你当时就跟在皇上身边，我跟在我父亲身边，哦，我父亲是王爷身边的齐将军。”
齐胜没介绍完，刘子诚就想起来了，这莽撞小子不就是爱慕胡修仪拦路告白的那一个吗？没想到胡修仪都进宫了，还敢追到宫里来，贼胆不小呀。不行，他得先跟皇上禀告去。
“知道知道，齐将军可是平西王的得力干将，让人见之难忘。对了，你怎么进京了？”
齐胜咧开嘴笑道：“王妃给八小姐备了节礼，最近朵思不大太平，王爷和几位公子都没空，于是王妃就将这差事指给我了。”齐胜摸了摸后脑勺，他都已经在京城了，怎么来的就不用太过追究了不是吗？
刘子诚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的，他每次撒谎都觉得后脑勺发凉。
“是吗，那我先进去给你通禀一声，等你出宫，我再请你喝酒。”
齐胜嘴角咧到耳根旁，“好呀，我还没喝过京城的酒呢。”
刘子诚也爽快道：“那行，到时候请你去第一楼尝尝正宗的京菜。”
刘子诚说完就提脚进了屋。
常胜挑了挑眉，什么时候这通传的活儿都归御林军做了？
齐胜左右打量一下，送他来的侍卫早不见了人影，眼前只留着这个眼目不显一身蓝色圆领衫的内侍，暗暗想着，这人既在乾明宫当差，看模样与刘统领又有几分相熟，向他打听消息应该可以吧。
笑着往常胜面前凑了凑，“这位兄弟贵姓呀？”
常胜眼里闪过一丝意外，随即微微弯身，笑道：“不敢不敢，您称我常公公就是了。”
“哦，原来是常公公呀。”齐胜笑着打招呼，常胜眉头一挑，难道身份暴露了。
“常公公，看你跟刘统领的样子似乎感情不错啊。”
常胜脸露古怪之色，这傻小子是谁家的，进宫前也不打听打听宫里的情况？却不知道齐胜心急，到了京城平西王府连礼物都来不及卸，只听安生叮嘱了几句进宫的规矩，便招呼人直接进宫了。而安生想着齐胜最多就是像往常一样在乾明宫前领个赏就退了出来，哪知道齐胜不按常理出牌，又刚好碰上刘子诚这个也不走寻常路的，直接把齐胜领到了萧耀跟前。
常胜点头道：“嗯，还不错。”
齐胜神色一喜，“那就好，我与刘统领可是一个席上喝过酒的感情，这次好不容易进京，想向您打听件事儿。”
常胜憋住笑，清了清嗓子，“您请说。”
齐胜左右看了看，才凑到常胜近前，低声问道：“我就是想打听打听，这皇上后宫的妃嫔们每个月的脂粉钱是多少？衣裳首饰又是多少？每餐可有三荤三素？可有两样新鲜果子？点心蜜饯有没有？有多少服侍的人？”
常胜越听嘴巴张得越大，这小子想干什么？就是妃嫔们的父母亲也没打听得这般仔细的，微眯着眼，正色道：“你打听皇上后宫私事做什么？”
齐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挠了挠头，“小子就是好奇。”
常胜挺直了背脊，声音也疏远了，“咱家奉劝你一句，皇家内院的事少打听，也少挂在嘴边。娘娘们的吃穿嚼用更不是该你担心的事儿。”
齐胜着急道：“不是，我不担心别人，就是想知道胡修仪吃得怎么样？穿得怎么样？有没有受委屈？”
常胜一口气被噎在喉咙，差点没被呛死，这个愣头青是想干什么？胡修仪与这家伙有仇吧？还好这话是问他，若是被皇上听了去，这小子能不能走出宫墙都成问题。突然想到这家伙马上就要面圣了，立即叮嘱一句，“这话出你嘴入我耳，以后再也不能同任何人提起，否则便是害了胡修仪。”
齐胜急道：“怎么会害了胡修仪呢，我就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？王爷和王妃一直留守西蜀，对胡修仪的事鞭长莫及，这次我好不容易进宫，总要问详细一点才是。”
常胜翻了个白眼，暗道：你问得再详细些，就不知道要害多少人了。
“胡修仪与家中常有书信往来，这不必你担心。”
齐胜垂下头，丧气道：“可是，这不一样呀。”
书信自然是往好的说，他好不容易进京，就想知道藏在内心深处两年多的答案。刚才的话一出口，他才明白，原来他不是没有放弃八小姐，可是对自己当年不战而败耿耿于怀，他想知道八小姐当年拒绝他的条件，如今皇上给了她没有？
等刘子诚跟萧耀提了醒，再出来唤齐胜时，见到齐胜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，挑了挑眉，看了常胜一眼，得了一个大大的白眼，便笑着推了齐胜一把，“发什么呆呢，皇上召你晋见呢。”
齐胜这才回过神来，挺了挺背脊，往书房走去。行礼请安，然后被叫起。
齐胜抬头挺胸地打量着许久没见，却依然如他记忆里那样贵气凛然甚至更加威严的萧耀，笔挺的背脊不知不觉地变弯了。
萧耀对刘子诚特地提前提醒他这件事十分不满，他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吗？再说，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哪值得他去正眼瞧一瞧的？声音带着两分冷意，“听说朵思有动静，可知是何事？”
齐胜回过神来，将他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，最后道：“卑职出发前朵思还没什么大的动静，不过，现在的情况如何卑职就不知道了。”
萧耀点点头，“平西王可能挡住朵思王的背水一战？”
齐胜背脊一挺，自信道：“那是当然，王爷英明神勇，以前可以砍过朵思王的头颅，如今再杀朵思王又有何难？”
萧耀嘴角微勾，这毛头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呀。“那就好。你在京城多待几日，让刘统领带你逛一逛京城，胡修仪应该有回礼让你带回去。”
齐胜忙道：“不用了，王爷和王妃不缺这些，胡修仪平日花销甚大，您让胡修仪留着自己花用就行，呃，若是有缺的只管写信回去，王爷和王妃一定不会让胡修仪饿着冻着的。”这皇上后宫妃嫔那么多，肯定没多少银子给八小姐。八小姐一个月得花两百多两银子，进宫后又没得别的财路，难怪每年的年节日王爷都会往京城送几马车的礼物，看来八小姐当年的话是真的。
想到这里又暗暗庆幸自己的放弃，否则，他还真养不起八小姐。
萧耀眉头微蹙，什么时候他的妃嫔还得要别人来帮着养了？心下不悦，声音更冷了，“你退下。”
齐胜哀怨地看了眼萧耀，他攒了两年的银子，还想着这次进宫能见到八小姐，好交给八小姐呢，没想到这么简单地就被打发了，早知道他就把这银票跟牛肉干放一块了。
萧耀挑了挑眉，这傻小子不会以为进宫能见到胡梨吧？还是说他对胡梨还没死心？想到这里，眼神极是锐利地盯向齐胜。
齐胜脑子虽是一根筋，可对面之人极其明显的外现情绪还是让他查觉到了，立马告辞。
出了屋，外头正在咬耳朵的刘子诚和常胜立马分开来，不说刘子诚一脸夸张的笑容，就是常胜，再看齐胜时也明显地带了佩服之色。无知者无畏呀，这小子还真是个傻大胆。
上前笑道：“齐小将出来了呀，呃，见到皇上感觉可还好？”
齐胜奇怪地看了常胜一眼，怎么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头大灰狼呢。“嗯，还好，皇上还让我在京城多留些时日，说是胡修仪有回礼带回西蜀去。其实，照我说，胡修仪一个人在宫里生活不易，王爷和王妃根本就不缺她送的那点东西。胡修仪回一次礼，还不知道要省吃节用多少时日呢？”
常胜瞪大了眼，刘子诚直接笑出声来，“哈哈，你说胡修仪省吃节用？你知道不知道胡修仪宫里单独开了个小厨房，每日三顿主食外加点心汤水，够你吃好几天的了，你尽胡说。”
齐胜一听，立马道：“是吗，那我就放心了。”这话是真让他放心了，他做不到的，皇上能做到，所以胡梨嫁给皇上，不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