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之后,张雨欣的心情变了。
越发沉重和不堪,白天她会去图书馆准备面试,晚上,她会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。
有时候发着呆就是一晚上,再回过神来,已经是深夜。
深夜的晚上格外安静,只有水晶灯散发着浅浅的光亮。
这段事她深深埋在心里,没有跟任何人提及,包括宁安。
她默默将陆海宁的手机号码删除,默默剔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。
虽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去做催眠,但她知道,从此以后,陆海宁只是她心底深处的一个人,永永远远埋在她心里。
……
日子周而复始地过。
很快就到了七月,天气越发炎热。
夏天的天海市又干又燥,很少会下雨。
这种天气,走到街上,分分钟都会晒黑。
张雨欣很少再出门,直接在家里看书。
她已经收拾好去美国的全部行李,面试几乎毫无悬念,她是可以考上芝加哥大学的。
所以,她面试的时候就会把行李带走,不再回来。
这一天,周六,下雨了。
雨水从早上起就开始淅淅沥沥地落,起初只是小雨,慢慢儿就变成了瓢泼大雨。
“噼里啪啦”的水珠子敲打玻璃,如黄豆儿一样,又像是透明的珍珠。
张雨欣坐在窗前,托着腮,看着外面。
窗户已经模糊一片,什么都看不清,只有瀑布般的水雾顺流而下。
天上偶尔会划过一道闪电,随之而来的就是阵阵惊雷。
张雨欣下意识捂住耳朵,看向窗外。
她想起……从前夏天打雷的时候,总爱往一个人房间里跑。
她怕打雷,去他房间成了她最大的乐趣。
小时候,他随她。
她爱跑,他就收留她,甚至让她在自己的大床上睡觉,他自己睡沙发。
记得她刚去陆宅的时候,什么都怕,很胆怯,很怕生。
唯独不怎么怕他。
夏天来临,一打雷,她就跑去他房间。
她会站着门口,眨着乌黑晶亮的大眼睛,抓着门,一动不动看向他。
一般过去时,他都在卧室。
她就会卖个萌,跟他撒个娇:“打雷了,求收留。”
那时,他会抬眼看向她,笑得清风霁月般明朗:“怕?”
“怕。”她怯怯地眨眼,双手抓着门。
他会纵容她,她说一句“怕”,他就收留她,让她在他的房间里睡觉。
雷声太大,他还会捂住她的耳朵。
那时候的她特别喜欢靠近他的感觉,总觉得很温暖,很干净。
他的床铺也总是纤尘不染,带着淡淡的香气。
她不认床,每次一躺在他床上就能睡着。
后来她才知道,他有洁癖,但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她。
那时少年清朗,如皓月,如星辰。
是她眼里最亮的一颗星星。
雷雨天,她在他床上睡着,他就会睡沙发上去。
有时候她觉得自己霸占了那么大一张床,很不好意思,会喊他一起睡。
不过一般情况,陆海宁会拒绝。
也有不拒绝的时候,就是打雷打得严重,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时候。
那时,她会特别怕。
小身子蜷缩在被子里,瑟瑟发抖。
她的两只手捂住耳朵,很怕听到接连不断的打雷声。
这时,她就会怯怯地喊一声:“一起睡。”
年纪小,很纯洁,她才不懂什么叫“一起睡”。
反正就是妈妈搂着她那样。
只有在那个时候,陆海宁才会跟她睡在一张床上,哄她入睡。
也很奇怪,他一躺下,她的害怕就全部消失。
他们离得不近,她就会一个劲儿往他身边蹭。
他躲,她蹭。
直到他无处可躲,她就“嘿嘿”一笑,钻进他怀里。
八九岁的年纪,不会多想什么,只是单纯喜欢他的怀抱,喜欢他的气息。
后来年纪渐长,陆海宁再不会跟她睡一张床。
十六岁的夏季,又一个雷雨天。
她穿着宽松的粉红色睡衣,揉了揉眼睛跑到他的房门前:“陆爷,求收留。”
她的睡衣上是一只白色的小兔子,雪白雪白,竖着两只耳朵,可萌了。
她光着脚丫子站在门口,脚踝白皙,小腿纤长。
黑色的发丝垂落,落在她的肩膀上。
她抓着门,可怜兮兮地看着陆海宁。
“嗯?”陆海宁从杂志里抬起头,目光落在她的身上。
头一次,她在他的眼底看到灼热的痕迹和说不出的深沉,他的喉咙动了动。
头一次,他没有立即开口,顿住。
张雨欣忐忑地动了动脚,抬高嗓音:“打雷了。”
“哦。”陆海宁低下头,没有理她。
那是头一次,他什么都没说,什么都没做,就是不理她。
“干嘛不理我。”张雨欣不解,她径直跑进他的卧室,小霸王一样坐在他的床上,拍了拍枕头,“你的床是我的。”
陆海宁重新抬起头,淡淡道:“谁说是你的。”
“难道不是吗?那是谁的……”张雨欣不怎么高兴地撅起嘴巴。
“出去。”他看向她,动了动嘴唇。
张雨欣以为自己听错了,瞪大眼睛!
他在赶她走?
他还从来没有赶过她!
虽然年纪大了,她不怕打雷了,但她一个人睡,多多少少还是怕的嘛!
可他居然这么凶,赶她走?
“我不出去,你怎么舍得赶我的?”她抱住他的枕头,将小脑袋埋在枕头里。
“张雨欣,我的话你不听了?嗯?”
“干嘛啊,你怎么这么凶,你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“以后不许再往我房间跑,听见没有?”
“为什么啊。”张雨欣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不可思议地看向他。
“哪有什么为什么,都这么大了,还怕打雷?出去。”他开始赶人。
陆海宁抢走她手里的枕头,真得毫不留情地把她赶了出去。
张雨欣死活不肯走,拽着卧室门。
“为什么赶我走,我怕啊……”她赖着不肯动,眼泪水打转,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,你变坏了,你不可以这样的。”
“坏什么坏,以后不准再往我房间跑!”
他掰开她的手指头,将她轰了出去。
“砰”一声,他关上门!
张雨欣委屈得要死,他真得把她关在门外了?
他今天心情不好?
这还是头一次,她被他关门外呢!
好气哦,可还是得保持微笑。
张雨欣耷拉着小脑袋,看着他的门。
外面电闪雷鸣,风大雨大,黑暗的天空中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,划亮天空。
张雨欣垂头丧气地走回楼上,回到自己房间。
她不开心地绞动睡衣衣角,很不开心呐!
干嘛赶她出来?他讨厌她了?还是她做错事了?
明明她今天一天什么事都没做,晚上吃晚餐的时候,他还给她夹菜了呀。
张雨欣百思不得其解,很纳闷,很费解。
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想了好一会儿,唔,没想出个所以然来。
但今天雷声很响,她确实怕怕的。
张雨欣跳上床,躲在被子里,捂上耳朵。
她不敢看闪电,那一亮一亮的闪电很吓人。
没关灯,她躲进被窝。
那一晚,睡梦中,迷迷糊糊时,她像是看到有人坐在她卧室的沙发上。
她太困,很快又闭上眼睛,总以为自己在做梦。
因为……沙发上那个人好像那个赶她出来的坏蛋。
夜里依旧雷雨交加,但她睡得很沉很香。
陆海宁就那样在她的卧室里坐了一个晚上,困的时候打个盹,生怕她半夜做噩梦吓醒。
凌晨雨停,趁着张雨欣还没有醒,他回到自己房间。
以至于张雨欣醒来时,什么都没有看到,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。
早上起床,她还故意不理他。
“九九,吃早餐。”他喊她,给她切了面包,涂上她爱吃的草莓酱。
“不吃,我今天要去吃学校的营养早餐!”
“……”陆海宁嘴角一抽,“你不是说学校的早餐很差劲吗?”
“就是不吃,哪有什么为什么。”张雨欣用他昨晚上的话来反驳他。
陆海宁越发无奈,鹦鹉学舌的本事倒不小。
她背着书包,冷哼一声,傲娇地往门口走。
他傲娇,她也会啊!
不就是抬头挺胸,不理人嘛!
她会!!!
就在张雨欣快要走到门口时,陆海宁淡淡哄道:“回来,晚上带你去看烟火。”
张雨欣顿住脚步。
“还有音乐喷泉。”
张雨欣不动了。
今天是周五,晚上她正好放假,似乎……也不是不可以?
听上去……有那么一点点让人动摇呢。
咦,她的意志开始不坚定。
“我数到三,一,二……”陆海宁淡淡道。
“带不带我吃冰激凌?”张雨欣急忙问。
陆海宁皱眉算了算,不是她例假的日子,便点点头:“嗯。”
“那就勉强同意吧。”张雨欣往回走,放下肩膀上的书包。
她坐到他的对面,笑眯眯地看向他。
某人一身干净的白衬衫,俊美如斯,优雅从容。
“看什么,吃早餐。”陆海宁敲了敲她的牛奶杯,“喝完。”
“唔,我想喝你的咖啡。”张雨欣指着他的杯子,脸上是甜美、清新的笑意。
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牙儿一样,露出珍珠白的牙齿。
睫毛纤长,瞳孔晶亮。
那时候的她脸上还有点婴儿肥,看上去脸色红润有光泽,娇俏大方。
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喝了半杯的咖啡。
“不行。”陆海宁严词拒绝。
“为什么不行啊?”张雨欣不解,她眨着大眼睛,探过身去。
“哪有什么为什么。”
张雨欣:“……”
又来这招。
张雨欣好气,她再一次探过身,忽然将他那喝了一半的咖啡抢了过来,端在手心。
陆海宁怕她烫着,没有抢,眉眼间浸透着无奈和宠溺。
张雨欣高兴了,拿着他的杯子就喝。
喝了一口,眉头皱起:“苦,不好喝。”
“让你别喝。”陆海宁越发无奈,就是不听话。
张雨欣眉头皱得很深,只喝了一口,就把咖啡又推给他:“不喝了。”
说完,她继续喝她杯子里的牛奶。
陆海宁倒没介意什么,接过她推回来的咖啡,喝完剩下的半杯。
倒是张雨欣吃着吃着,脸颊“唰唰”一红,他喝一口,她喝一口,这叫什么事?
开始没多想,现在忽然想了起来,她的脸越来越红,眼神飘忽。
一颗心砰砰直跳。
一顿早餐,她吃得心不在焉。
以至于去了学校,她上课也走神。
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陆海宁的,只是那个清朗、干净、沉稳的男人早就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。
当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他时,每一次想到他,心口都是怦然心动的感觉。
少女的情丝如雨后新芽,一点一点冒出头。
这份喜欢常常让她在上课的时候走神,以至于学习越来越差,名次掉的很厉害。
她学习上的事,陆海宁一向是不大管她。
她学的好学的不好,他都是无所谓的态度。
年少无知,觉得爱情比学习更重要,她喜欢他,她就要把精力都花在喜欢他这件事上。
那一晚,他兑现诺言,带她去看了烟火。
夏季烟火秀璀璨夺目,烟花齐放,染红半片天空。
十六岁的张雨欣天真无邪,留着乖巧的齐刘海,睫毛弯弯,大眼睛炯炯有神。
湖边看烟火秀的人很多,风一吹,空气中都是夏季的气息。
烟花很漂亮,五彩缤纷,各种各样的颜色!
张雨欣穿着宽松的短袖黑白条纹长裙,青春洋溢,有着属于十六岁花季特有的美好!
她个子比陆海宁矮,站在他身边比他矮了一大截呢!
陆海宁穿了一件休闲的白衬衫,身上是那一惯的沉木香,优雅、迷人。
张雨欣没有扎头发,乌黑的长发随风飘动。
她很高兴,因为陆海宁很少会主动带她出来玩。
空气清新,夜晚深邃。
她一会儿蹦蹦跳跳,一会儿走到陆海宁前面去,再转头看向他。
陆海宁还是一惯的样子,只是眉眼间尽是宠溺和温柔,说不尽的绵绵柔情,如三月春雨。
张雨欣走到栏杆去,趴在栏杆旁看水上烟火。
烟花一簇簇,漫天绽放。
“啪”一声,在空中开出一朵朵的花来。
灯光照着她的小脸,比烟火还明丽。
陆海宁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,陪她看烟火。
这一场烟火秀整整持续半个小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