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奉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，他望着陆筱西，迟疑地道，“我……”
“别说了。”陆筱西打断了凌奉天，她笑了笑，像是想要安抚凌奉天一样，但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古怪极了，让人看着就不好受，还不如不笑。
陆筱西的脸上，白得没有丝毫血色，浑身都冷冰冰的，眼里还有惊骇未定的恐慌。她从凌奉天的怀里站直了身子，静静地道，“我知道你很为难，陆向东在你心里，有很重的位置，我在你心里也是一样。但现在却因为浅浅的关系，让你左右为难。凌奉天，我不想和你吵，你知道吗，每次和你争吵，最后难过的人都是我。我……我想静一静。”
凌奉天深深地看着她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陆筱西甚至觉得，凌奉天的眼里有夕阳在坠落时的薄暮。
然而很快，凌奉天的脸上又浮起了那种令人安心的笑容，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，不需要任何人来担心他到底是怎么想的，会不会痛，有没有难受之类的，他只要笑着安慰别人就好。
凌奉天伸手揉了揉陆筱西的发，“你放心，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，有的东西，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，因为我也只是猜测而已，只是我一直都相信，陆向东做任何事，都有他自己的理由。你不要太在意了。很多时候，我们都要冷静一点，去看待事情最真实的内在。我不希望，你成为第二个林浅浅。”
陆筱西微微皱了皱眉。
凌奉天的意思她也明白。
这一个月，在她和曲绍安谈了数次之后，陆筱西总算是缓过神来，明白了当初林浅浅为什么会突然将陆向东告上法庭。
她一直以为，那是林浅浅不甘心陆向东对她的欺骗，怀着目的去接近她，让她爱上他。但是就在不久前，陆筱西才知道，那都是为了她。
她早该知道，林浅浅向来是一个隐忍的人，她比任何人都活得理智，知道她想要的什么。
那个时候，她爱陆向东已经爱得甚至不顾一切了，又怎么会忍心伤害他。
这几天，陆筱西一直在想，林浅浅当时站在法庭上面的时候，心里有多痛苦。
可那个时候，她还笑着安慰她，告诉她，不要害怕，很快，她就会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，付出代价。
也许所有人都觉得林浅浅错了，她的自以为是，她的固执，她的偏执，她的自作聪明，将她和陆向东两人都推下了深渊，但陆筱西却从来不觉得林浅浅有错，就算是错的话，那也是因为，她太在意自己，太在意陆向东。
凌奉天看着陆筱西离开的身影，脸上的笑容，渐渐消失在了嘴角。
陆筱西嘴里说着，不想要和他争吵，可其实这句话，比争吵还来得可怕。她这样说的时候，已经意味着，她在为凌奉天对林浅浅的无动于衷而愤怒。
晃了晃自己的脑袋，凌奉天不然自己再继续混沌下去。现在陆氏集团被曲绍安暗中打压，情况一直不好，他这个时候，不能出任何差错。
走到了陆向东的身边，凌奉天伸出手去，想要拍拍他的肩，让他不用这样站在门口，可以在旁边坐下来等待，结果也是一样的，但手刚抬了起来，凌奉天就怎么也无法拍下去了。
林浅浅惨白的脸，不断出现在了凌奉天的脑海中。
陆向东像是意识到了凌奉天的存在，转过头来。
凌奉天微微一怔，看着陆向东的面容，瞳孔不自觉地紧缩了一下。
陆向东向来镇定的脸上，两条好看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了一起，这样的动作，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狰狞。眉头下面的眼睛里面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。
嘴角紧抿，脸上覆盖着一层沉重的阴翳。
凌奉天一肚子的话冒到了嘴上，又吞回了肚子里。
他竟然是不敢开口惊醒陆向东。
陆向东的嘴唇有些发颤。
凌奉天诧异地紧盯着他，他是在……害怕？！
陆向东在害怕！这个可怕的认知让凌奉天半晌没有回过神来。只是呆愣地打量着陆向东。
“老陆……”凌奉天有些担忧起来，陆向东这样的神色实在是太过异常。
凌奉天害怕陆向东做出什么古怪的事情出来。也许是他平时都是那么冷静甚至有时冷静到了冷漠或者冷酷的程度，现在一看见陆向东这个样子，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。
总担心着，自己一个不注意，就会有更多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。
凌奉天的声音让陆向东茫然的目光重新找到了焦点，那些破碎开来的寒光，在他的眼底迅速重新凝聚起来。颤抖的嘴唇，也僵硬地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。
陆向东沉默了一下，沉声开口道，“凌奉天，我是不是做错了？”
“啊？”凌奉天的下巴，差点就砸到了地上，这种话，虽然再平常不过，但是从陆向东的嘴里说出来，就无异于一颗炸弹忽然扔在了你身边，然后在你不注意的时候，“嘭”的一声爆炸开来。
陆向东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有多古怪，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，“算了，当我什么都没有问。”
凌奉天的指尖，掐了掐自己的掌心，尖锐的疼痛，让他从刚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。笑了笑，凌奉天淡淡地道，“这个世界上，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。两全其美的事情，更不可能会发生。你只需要按照你想的去做就对了。”
“如果我做的，是错误的呢？”陆向东不动声色地问道。
凌奉天又是一笑，“你从来都没有错过，错一次，又有什么关系。”
陆向东眯起了眼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，半晌，他别开了脸去，缓缓说道，“我怕的是，走错了，就回不了头了。凌奉天，人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，但面具戴久了，就很难再脱下来，就和他真正的面孔融合在了一起。你明白吗？”
“你是指……你和林浅浅？”凌奉天挑了挑眉。
陆向东不置可否，“你以为，我为什么要这样做？”
凌奉天下意识地看了一样还亮着红灯的急诊室，里面，林浅浅生死未卜。他犹豫了一下，摇了摇头，“本来我以为，你只是要吓唬吓唬她，和孙静香在一起，也只是为了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，可是，事情弄到这一步，我又不懂了。其实或许是我从来没有明白过你在想些什么，你心里像是有一座迷宫一样，走进去之后，就找不到路再出来。有时候，应该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。”
陆向东的脸上，闪过一丝惊讶，很快，就消失不见。
他扯了扯嘴角，不知道是不是在笑，“难怪你会在我身边，跟了我这么多年。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……我确实，已经分不清了。你说得也许是对的，从一开始，我只是想要看她被我刺痛的样子，我那么睚眦必报的一个人，要我若无其事地就原谅她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。只是后来，也许是那幅狰狞的面具戴得太久，取不下来了。凌奉天，这一次……她回来过后，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次我爱她。”
凌奉天古怪地笑了出来，“你就算是以前，也应该不常说吧。”
“不，以前不说，是不想说，现在，是不能说。”陆向东摇头。
“有区别吗？”凌奉天不明白，困惑地开口。
陆向东看了他一眼，缓缓地道，“我想……我可能已经不爱她了。看见她那么痛苦，我竟然会感到一丝难以掩饰地快感，我觉得解气。我比我想象中，还要恨她。或许是我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背叛，所以在我自以为能掌握好自己的情绪的时候，已经走向了一条万劫不复地道路。我曾经的确将林浅浅看得很重要，但她似乎有更多重要的事情，胜过我，不管是陆筱西，还是曲绍安，她都可以为了他们，在一瞬间就放弃了我。也许就是因为这样，我也放弃了她。”
陆向东很少说那么长的一段话，更何况是关于感情。
凌奉天看着他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只觉得，陆向东这样说的时候，像是有人，在用手肆意地揉捏他柔软的心脏一样。不是那种虚伪造作胡乱说出来的心，而是在胸膛里面确确实实存在着跳动着的那颗心脏。剧烈的疼痛，让凌奉天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。
他忽然觉得，也许以前那个从来不被感情左右的陆向东又要回来了。
他已经醒悟，不会再为任何人挣扎。
世界所有的愤怒，痛苦，与折磨说穿了，也无非爱恨两个字。陆向东曾经跳了下来，却发现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，所以现在，他头也不回地要从中离开。
说话间，急诊室外，那颗闪烁不已的红灯总算是熄灭下来。
凌奉天一怔，连忙笑着对陆向东说到，“看看她？”
陆向东点头。
就算他说了那么多，但这个时候，他还是无法就这样将林浅浅放在这里不管，然后拍拍屁股立刻走掉。
先出来的人是陈晓。
她摘掉了口罩，径直朝着陆向东走了过来，“去我办公室，我有事跟你谈谈。”
陆向东迟疑了一下，点了点头。
凌奉天凑到了陈晓面前，笑眯了眼，“我呢？”
“你在门外。”陈晓横了他一样，“反正你最在行的就是偷听了。”
凌奉天瞪住了陈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