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，我们谁也没有料到，原本应该是无比浪漫的自行车之旅，却成了我的一场噩梦。回去之后没多久，我病了。先是高烧不退，接着是咳嗽，剧烈的干咳，一咳起来，直扯着头顶都是疼的，一直疼到脑髓里去。
因着顾忌着“腹中胎儿”，哈里斯医生不好给我开药，可齐致远守了我两天两夜，我的高烧仍没退下来，他便害怕了。哈里斯医生只好开了一些保守的药，叮嘱我千万别服用过量。我惟有照做。
就这么折腾了十来日，一天早上，我觉得自己好像精神了许多，刚试着坐起来，突然觉得一股温热从体内涌了出来。我脑子一嗡……糟糕！想不到病一场，连月事都提前了好几天！
我慌忙掀开被子想要去洗澡换身衣服，却不想，恰在这时，齐致远端着早餐走了进来。他一眼瞧见床单上的血迹，像被雷击中，身子猛然一颤，眼中已是惊恐万状。他将餐盘重重放置一旁，三步并作两步向我奔来，惊骇之下，他的声音都变了调：“小艾？你怎么样了？”
我傻眼了，纠着眉咬着牙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只当我也吓得不轻，慌忙抱我躺下，紧握住我的手，焦急地问：“你哪里痛？快告诉我！”
我已是黔驴技穷，除了像个牵线木偶般任他摆布，我已毫无选择。
他从柜子里找出卫生用品给我垫上，又给我盖上被子，这才给我们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。
“哈里斯先生，是我，齐致远……她现在很不好，你能尽快赶来吗？谢谢……”
哈里斯医生很快赶到了。齐致远在楼下和他简短地说了些什么，哈里斯医生带着护士匆匆赶上来，替我做了检查。
“应该是先兆流产。”他看到了血迹，便不敢再做深入检查，转头对齐致远说，“让艾小姐先卧床休息，我们下去说。”
护士给我打了一针，跟着也下了楼。
我躺在床上，心中忐忑不安，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不一会儿，齐致远上来了。他侧坐在我身边，俯身抚了抚我的脸。他眼睛红红的，好像快要哭出来，却又在极力抑制。
“小艾……”他哽咽着唤了我一声，说，“医生说，这个孩子，不能要。”
我惊呆了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？”
他另一只手紧握成拳，抵在嘴边，痛苦地啜泣着：“因为这个孩子不够健康……就算现在勉强保住，也难免将来不出意外……”
我一个激灵坐起身来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，拼命地摇晃：“我的孩子怎么就不健康了？他什么都没查，凭什么说他不健康了？”
“小艾！你冷静点听我说！”齐致远抱住我的肩，大滴大滴的泪从他眼眶里淌了出来，“发生先兆流产，一般都是因为胚胎本身不够健康……这是自然法则，优胜劣汰，你懂吗？”
“我不懂！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，为什么要我放弃我的孩子？我不管什么自然法则，优胜劣汰，我只要我的孩子活下来！他都没全面检查过，凭什么就说我的孩子保不住了？”为着他的放弃，我近乎绝望地嚎啕大哭。
“现在不能检查……”他哽咽着说，“现在检查只会加重病情，说不定还会感染。你听话好吗……之前你发烧咳嗽吃了药，对孩子一样有影响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，才会发生先兆流产的！小艾，听我说，我们还会有孩子的……救护车马上就来，现在就送你去医院做手术……”
“不……齐致远，你不能这么做，你不能这么对我……我要这个孩子……”我拉着他的胳膊，苦苦哀求。
他却已铁了心要放弃：“小艾！你理智点！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有先天的缺陷，他会拖累你一辈子！听话！求你了！”
哈里斯医生轻轻敲了敲门：“齐先生，救护车来了。”
我被几名急救人员抬上担架，送上了车。齐致远跟着上来，神情肃穆。
我已哭得没有力气再同他争辩，向他哀求了。
氧气罩遮住了我的口鼻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家越来越远。
到达医院的时候，手术室早已准备好一切。齐致远换上了隔离服，戴着帽子和口罩，站在我身旁轻轻抚了抚我的脸。他红肿着双眼，对我说：“小艾，别害怕，我就在你身边，我会一直守着你……你不会有事的……”
我长长吐了口气，突然睁大眼睛，说：“等等。齐致远，我还有话要跟你说。”
医生迟疑着看了齐致远一眼，齐致远冲他使了个眼色，那医生便知趣地先行退了出去。
我将双腿从高高的架子上放了下来，扯下身上的无菌布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你们别忙活了……我根本没有怀孕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齐致远解下口罩，凶神恶煞般盯着我，仿佛要将我一口吞掉方才解恨。
我知道他最恨被人骗。但事到如今，我只能全盘托出了。
“我没怀孕……”我深吸了一口气，喉咙里颤颤的，抬眼望向他，泪水已然汹涌而下，“我这么说，只是为了让你和我结婚。呵……这场闹剧，该收场了。”
我惨然而笑，直笑得泪水在脸上恣意纵横。
齐致远用着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眼神望着我，呆若木鸡。
我抬起眼皮，无力地看了他一眼，幽幽地说：“齐致远，这下你满意了吧？我们根本没有孩子，你就不用和我结婚了……”
“那些血……又是怎么回事？”他似乎还没从我营造的虚幻中走出来，痴痴地问。
“是我月事提前了。”我将散乱的头发挽成发髻别在脑后，从手术台上跳了下来，“我本以为在下次周期来临之前可以和你拿到结婚证书。就算到时候穿帮，我也已经成功了。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……”
他终于清醒过来了。他缓缓摘了头上的帽子，木讷地扔在一旁，努力用着平静的语气问道：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？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定要逼我和你结婚？”
我走到他面前，捧住他的脸，哽咽着问：“齐致远，你跟我说实话，要是我不能给你生孩子，你还会爱我吗？还会要我吗……”
他怔住了。他的沉默，只会让我心灰意冷。我的手在他脸上慢慢往下滑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离开他时，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。
“这跟爱不爱你有什么关系？”泪水在他眼里漾着，他哽咽着反问我，执拗得像个孩子。
我哭了，痛哭失声。
“当然有……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孩子了，会不会找个比我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来做你孩子的妈妈？”
“不会！”
“不要这么肯定……我们谁都无法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……”
“但我能肯定地告诉你，除了你我不会再去碰第二个女人！”
“那陈雪儿呢？”
“我没碰过她！”
“但她是你的妻子。”
“她已经走了！”
“如果她回来，就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……”
“有我在，你还用担心这些无聊的事吗？”
“但你总有一天会不在。”
“小艾！”
我们激烈的争吵最终被他的厉喝打断。他解开了隔离服，愤然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，满腔的怨恨不知朝谁发，竟仰头向着天花板发出声嘶力竭的狂吼。
我被他的举动震住了。
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。
医生推门进来问：“齐先生，你还好吗？”
齐致远沉着嗓子说：“对不起，请你先出去，我们还没有谈完。”
医生提醒道：“手术室不可以占用太久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！”他粗暴地大喝一声，“花了多少钱，我一分不少都会付给你们！”
医生只好关上门。
他猛然抬眼望向我，我竟然惊得浑身一颤。
“我知道你患有幼稚子宫……”他脸色阴郁，目光如电，一步一步向我走来，泪水却顺着他的面庞滚滚而下。只听到他哑着嗓子说道：“你说你怀孕了，而哈里斯对此却毫不知情，我就觉得奇怪。我查过车的GPS，知道你去过公立医院，也看到了你的病历……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你。因为幼稚子宫一样也可能受孕，只是，只是发生流产的几率也相当高……天知道我有多爱你，我有多想和你有个孩子……但是老天爷不开眼……我无能为力啊……不是有钱就能买到一切……如果可以，我宁愿拿全部身家换回自己的亲生骨肉！但老天爷不给我这个机会……小艾，你怎么能这么想我……我为了你，已经付出了所有心血，你却还是不相信我……”
巨大的悲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，连说话都开始变得语无伦次了。他突然“咚”一声闷头倒地，翻着白眼，口角歪斜，不省人事。
“齐致远……”
我尖叫一声，彻底懵了。